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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楚竹书《周易》札记
文章类型:易学与儒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论文易学部分 文章加入时间:2005年9月9日8:17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郑 万 耕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北京师范大学 哲学与社会学学院,北京100875)

自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(三)》公布了濮茅左先生整理的“楚竹书《周易》”之后,学界
同仁对其释读、价值以及相关问题,已经发表了十分可喜的研究成果。但是,仍有许多问题值得
讨论。现将楚简本、帛书本与通行本相对照,谈一点自己的读书心得,以就教于方家。如果能够
引起讨论,或许对揭开《周易》研究的一个个难解的奥秘,逐步接近《周易》古本的真相,不无
裨益。

(一)《大畜》卦上九爻辞“力可天之丘木”

今本《大畜》卦:“上九:何天之衢,亨。”楚简本作:“力可天之丘木 ,卿(亨)。”[1]此
爻历来难解,众说纷纭。虞翻曰:“何,当也。衢,四交道。乾为天,震艮为道,以震交艮。故
何天之衢亨。上变坎为亨也。”王弼注:“处畜之极,畜极则亨。何,辞也。犹云何畜,乃天之
衢,亨道大行也。”[2]孔疏承王说。程颐则曰:“予闻之胡先生曰,天之衢亨,误加何字。事
极则反,理之常也,故畜极而亨。小畜畜之小,故极而成。大畜畜之大,故极而散。极既当变,
又阳性上行,故遂散也。天衢,天路也。谓虚空之中,云气飞鸟往来,故谓之天衢。天衢之亨,
谓亨通旷阔,无有蔽阻也。”[3]朱熹《周易本义》又有不同:“何天之衢,言何其通达之甚
也。畜极而通,豁达无碍,故其象占如此。”[4] 

今人高亨先生则另立新说,读来颇耐人寻味。其于《周易古经今注》中说:“《文选·鲁灵光殿
赋》张注引何作荷。《说文》:‘何,儋也。’此文何犹受也。衢疑当读为休,古字通用。……
《说文》:‘休,息止也。从人依木。’重文作庥。云:‘休或从广。’盖人息止树下为休,引
申树木庇荫人亦为休,室屋庇荫人亦为休,字孳乳作庥,故《尔雅·释言》曰:‘庥,荫也。’
《诗·长发》:‘何天之休。’休即庥字,谓受天之庇荫也。此云何天之衢,即何天之休也。
《诗·长发》又云:‘何天之宠。’《信南山》、《桑扈》、《下武》并云:‘受天之祐。’
《仪礼士冠礼》云:‘承天之休。’又云:‘承天之祜。’又云:‘承天之庆。’其句法文义皆
相类。筮遇此爻,实受上天之庇荫,故曰何天之衢。古人举行亨祀,曾筮遇此爻,故记之曰
亨。”[5]。

核之楚竹书本,则更显示了高先生释读古文的眼力。楚竹书《周易》本爻作:“力可天之丘木 ,
卿(亨)。” 濮氏释曰:“‘力可’,从力,可声,字亦见《包山楚简》,疑‘扌可 ’字,
《集韵》:‘扌可 ’通‘荷’、‘何’。‘丘木 ’字待考,疑兵器。”[1]校之以帛书本、通
行本,均有“何”字,程颐引胡先生之说,“何”为误加,不能成立。“衢”字作“丘木 ”,与
古“庥”字极为相似,或因形近而误书为“丘木 ”。此“丘”下之“木”字,也向我们传达了一
个极为重要的信息:此“衢”字绝不可释为“四达谓之衢”。由此我们可以推测,“庥”当为本
字,楚竹书本转写为“丘木 ”,而帛本和通行本以声系相通而借为“瞿”或“衢”;以至于后人
由《象传》:“何天之衢,道大行也”,加以推演,又将“衢”释为旷阔无阻,通达无碍,从而
距其本义也就越来越远了。其实,在《周易》中,“受天之庇护,亨通”的观念,也多有体现。
诸如《大有》卦:“上九:自天祐之,吉,无不利。”《系辞传》三引此文;《损卦·象传》也
说:“六五元吉,自上祐也。”[4]均可以相互发明。总之,本爻的释读以高亨先生之说为佳,
值得重视。

(二)《蹇》卦六二爻辞“非今之古”

今本《蹇》卦:“六二: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。”楚简本作:“六二:王臣讦讦,非今之古。”
以为“讦讦”意同“蹇蹇”,乃直言之义;“古”读为“故”〔1〕。

与通行本比较,这里区别明显者即“躬”与“今”字。帛书本《易经》作:“六二:王仆寒寒,
非□之故。”正好缺了这个关键的字,无法据以断定。但帛书《易传》《二三子》却有一大段论
述,解决了这个问题。其中说:

  《易》曰:“王臣寒寒,非今之故。”孔子曰:“‘王臣寒寒’者,言丌难也。夫唯智
丌难也,故重言之,以戒今也。君子智难而备[之],则不难矣;见几而务之,[则]有
功矣。故备难[者]易,务几者成。存丌人,不言吉凶焉。‘非今之故’者,非言独今
也,古以状也。”〔6〕。

这里两引“王臣寒寒”,“非今之故”,明确指出此乃《周易》之文,并释为“非言独今也,古
以状也”。足以说明,《二三子》作者所见《周易》《蹇》卦六二爻辞为:“王臣蹇蹇,非今之
故”,寒寒即蹇蹇,而帛书《易经》此爻的“仆”字亦当为“臣”之借字,所缺的一个字,应补
为“今”字,而不当补为“躬”字。如此,也正与楚简本相吻合。由此可以推断,本爻当依楚简
本与帛书本作:“王臣蹇蹇,非今之故”。

由此看来,前人的理解也就有了讨论的余地。王弼注曰:“处难之时,履当其位,居不失中,以
应于五,不以五在难中,私身远害,执心不回,志匡王室者也。故曰:王臣蹇蹇,非躬之故。”
孔疏承此说:“六二是五之臣,往应于五,履正居中,志匡王室,能涉蹇难而往济蹇,故曰王臣
蹇蹇。尽忠于君,匪以私身之故而不往济君,故曰匪躬之故。”〔2〕程颐《易传》从之,并强调
说:“其蹇蹇者,非为身之故也。虽使不胜,志义可嘉,故称其忠荩不为己也。”〔3〕朱熹《周
易本义》也说:“柔顺中正,正应在五,而在险中,故蹇而又蹇以求济之,非以其身之故也。不
言吉凶者,占者当鞠躬尽力而已。至于成败利钝,则非所论也。”〔4〕近人高亨则依《楚辞·离
骚》王逸注、《后汉书·杨震传》李注、《三国志·陈群传》裴注,以为“蹇蹇”借为“謇
謇”,当训为直谏不已。“爻辞言:王臣屡屡直谏,非为其身之事,乃为君为国。”〔7〕这些解
说都是以通行本为据,将《蹇》卦六二爻辞理解为:尽忠于君而不顾惜自身。此说虽言之凿凿,
却未必完全符合古本的原义。

据帛书本《易传》的理解,此爻是讲难与不难的辩证关系。“王臣蹇蹇”,是说王臣处于艰难至
甚之时。但作为贤臣君子,在险难面前应该用智,“知难而备之,则不难;见几而务之,则有
功”,难也就变成了易,艰险也就变为了成功。“非今之故”,是说这种情形不只是当今才发生
的事,在古代也是屡见不鲜的。其目的是要以古鉴今,告诫王公大臣一定要“知难”,唯其如
此,方能获得成功,所以说:“夫唯知其难也,故重言之,以戒今也”。这种解释与《彖传》所
说:“蹇,难也,险在前也;见险而能止,知(智)矣哉!……蹇之时用大矣哉。”〔2〕也是一
脉相通的。帛书所云“见几而务之”,也见于《周易·系辞传》:“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
《易》曰:‘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’介如石焉,宁用终日,断可识也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
知刚,万夫之望。”〔2〕这里所强调的似乎也是“知”,告诫贤人君子要“知微知彰,知柔知
刚”,懂得事物的辩证关系,能够“见几而作”,才是万民之所仰望的。这种说法也可以与帛本
之说相互印证。


(三)《涣》卦六四爻辞“非台所思”
今本《涣》卦:“六四:涣其群,元吉。涣有丘,匪夷所思。”楚简本作:“六四:睿爰丌群,
元吉。睿爰丌丘,非台所思。”并以为“睿爰”可读为“涣”,乃涣散、离散之意。“台”,马
融云:“台,我也。”或读为“夷”。但未对“非台所思”作出解释[1]。

这里明显的差异在于一个“台”字。帛书本《易经》作:“九(六)四:涣其群,元吉。涣□□
□娣所思。”《释文》云:“匪夷,荀作匪弟”。“弟”与“娣”音同相通。“娣”、“弟”、
“台”三字读音相近,故可互用。《尔雅·释诂》:“台,我也。”“又予也。”《书经·汤
誓》:“非台小子,敢行称乱,有夏多罪,天命殛之。”孔传:“以诸侯伐天子,非我小子敢行
此事,桀有昏德,天命诛之。”亦训“台”为我,“非台小子”即“非我小子”,如前文之“悉
听朕言”之“朕”一样,乃一种自谦之称。下文“今汝其曰,夏罪其如台”,孔传也释为:“今
汝复言桀恶,其亦如我所闻之言”。孔颖达《正义》从之〔2〕。“台”均表自我谦称。《诗经
·大雅·江汉》:“无曰予小子,如公是似,肇敏戎公,用锡尔祉。”毛传云:“汝无自减损曰
我小子耳。汝之所为乃嗣汝先祖召康公之功,今谋汝之事乃有敏德,我用是故将锡汝福庆也。王
为虎之志太谦,故进之云尔。”郑笺亦云:“召虎谦退,不敢自同先君,王又进之云,汝无得言
曰我小子尔。汝之所为者,乃召公之功是嗣,言其当继康公也……”足证“予小子”、“台小
子”皆谦退之语。“弟”字也往往用作自谦之词。音近义同,自然可以通假。“非台所思”,
“匪弟所思”,即非我小子所敢思。据此而论,“非台所思”当为本字,“匪弟所思”当为借
字。至于通行本所谓“非夷所思”之“夷”,或因“弟”字形近而误书,或因“台”字音同而相
假。

如此说来,近两千年关于“匪夷所思”的通义,就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思考了。学界和常人几乎
众口一词,均将“夷”训为平常、平易。李鼎祚《周易集解》引卢氏曰:“艮为山丘,涣群虽则
光大,有丘则非平易,故有匪夷之思也。”〔8〕孔疏云:“涣有丘,匪夷所思者,能散群险则有
大功,故曰元吉,然处上体之下,不可自专,而得位承尊,忧责复重,虽获元吉,犹宜于散难之
中有丘墟未平之虑,为其所思,故曰涣有丘,匪夷所思也。”〔2〕程颐曰:“涣有丘,匪夷所
思,赞美之辞也。丘,聚之大也。方涣散而能致其大聚,其功甚大,其事甚难,其用至妙。夷,
平常也。非平常之见所能思及也。非大贤智,孰能如是。”〔3〕朱熹继承此说,也强调:“又言
能散其小群以成大群,使所散者聚而成丘,则非常人思虑之所及也。”〔4〕近人高亨也说:
“夷,平常也。‘涣有丘,匪夷所思’,谓大水冲洗丘岭,其水灾之大非平常所想象。”〔7〕张
立文《帛书周易注译》也大同小异:“夷,平也。非夷,即不平。”“水流冲到了山丘,那是平
常所不可想象的。”〔9〕如此等等,都是将“匪夷所思”理解为:非平常之见所能思及。这种解
释似乎缺少一些史料上的依据,而何以“涣有丘”就是平常所不可想象,也讲不出什么有说服力
的道理。如果依据楚简本,将其理解为一种自谦之词,它不仅可以从《尚书》以及《释文》荀说
与帛书《易经》得到说明,于文义也就更为顺畅,更有说服力了。所以,从楚简本、帛书本和
《尚书》之说相印证,我们大概可以更为接近“非台(夷)所思”的本义。



参考文献 
[1]马承源: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(三)》[Z]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3。
[2]阮 元:《十三经注疏》[Z],中华书局,1983。
[3]程 颐:《程氏易传》[M],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本。
[4]朱熹:《周易本义》[M],广州出版社,1994。
[5]高亨:《周易古经今注》[M],中华书局,1984。
[6]廖名春:《帛书易传初探》[M],台北文史哲出版社,1998。
[7]高 亨:《周易大传今注》[M],齐鲁书社,1979。
[8]李鼎祚:《周易集解》[M],中国书店,1984。
[9]张立文:《帛书周易注译》[M],中州古籍出版社,1992。
文章出处:周易研究中心
文章作者:郑 万 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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